天空飘起了雪花,脚下薄薄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,让男人想起之前夜里奔跑的场景。

不过当时,他身边有两个同伴,此时此刻却是孤身一人。

亚索停下脚步,细小的雪花在身旁落下,抬起头,黑暗的夜空中看不到一丝光亮。

他听到了身后循着自己的足迹追踪而来之人的脚步声,对方停在不远处,静静地站着。

“不跑了?”那人问。

亚索转过身,看着自己的兄弟,嘴里满是苦涩:“你就这么执意要抓我回去?”

“畏罪潜逃,罪加一等。”永恩简短地回答,“跟我回去,别让我瞧不起你。”

瞧不起?亚索苦笑着摇摇头,自己恐怕已经被认定为一个怕死的胆小鬼了吧?

但是他依然试图解释:“长老不是我杀的……”

“跟我回去。”永恩打断了他的话,重复着。

亚索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很抱歉。我不能以这种屈辱的方式去死。”

永恩的手放到了腰间的刀把上,又重复了一句:“跟我回去。”

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?亚索也提起了自己的长刀:“不要逼我……”

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,扑面而来的风刃让他不得不跳开,随之而来的是永恩连续不断的挥击。

亚索提起刀,边退边格挡,口里还试图为自己辩解:“永恩,长老真的不是我杀的……当时我并不在道场……”

分心之下,一个不留神,永恩的刀风从他的胳膊上划过,一道血丝飞溅而出。

亚索猛然挥刀,格开对方的下一击,然后打着滚拉开了距离。

永恩站在原地,没有继续追击,淡淡地嘲讽道:“你连像个武士那样挥刀都做不到了吗?”

亚索有些狼狈地爬起身,胳膊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疼意。

没等他对永恩说些什么,对方又扑了上来,凌厉的刀光笼罩了自己浑身的要害。

亚索不敢大意,急忙一一格挡袭来的刀光。对方的嘲讽和不饶人的攻势让他心里也涌上来一股火气,手下渐渐使上了力气。

“长老不是我杀的!”他压住永恩的刀,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地吼道。

永恩咬着牙,目光里毫无犹豫:“少罗嗦!”

永恩手下猛然使力,亚索的刀被弹开,随后则是更加霸道的攻势。

亚索连退几步,避开初始的几道刀芒,在永恩紧追上来之时,突然出刀,附在刀身上的风刃从永恩脖子前划过。

永恩只觉得喉咙一凉,急忙后退,半跪在地上,一只手捂住了喉咙。

尽管亚索并没有下杀手,刀风也只是划破了表皮,但是那道刀风让他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,一时间浑身都僵硬了。

“这种攻势不适合你,我的兄弟。”亚索没有乘胜追击,只是站在那里说,“你的刀不是这种咄咄逼人的刀。”

永恩粗喘了几口气,身体很快从之前面对死神的僵硬中恢复过来。他哼了一声:“那得看是对什么人!”

话音刚落,他的长刀便直击而上,身体仿佛附身在了刀上,一瞬间便到了亚索面前。

面对这种称得上是性命相搏的攻势,亚索也不敢大意,打起了百分百的精神,专心致志地迎击着。

刀与刀碰撞在一起,几点火星在落雪里飞溅出去,伴随着或轻或重的叮当声,两人就像是在雪地里进行着一场致命的舞蹈。

渐渐的,亚索的心里变得空白了,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,但是也失去了对招式的思考。

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是从身体里飘了出来,站在一旁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躯壳在打斗。

身体完全是在下意识地动作,对方的刀越来越快,自己也不得不加快反应的速度。

不想思考,也来不及思考。思想只会拖慢反应的速度,他将全部的精力都交给了自己的身体。

对方的招式是如此的熟悉,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影子作战。但是他同样明白,这对于永恩来说也是一样。

亚索似乎出现了幻觉,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,和永恩在城外的山坡上对练。

他们都对彼此的习惯和刀法了如指掌,哪怕只是看见对方的起手式,就知道他会出什么招,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就摆出了对应的架势。

长刀碰撞在一起,溅起的火星映亮了两人的脸。

亚索看到了永恩的表情,那是怎样的表情啊——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,似乎混杂着痛苦、遗憾、不舍,又似乎全无表情。

恍惚之间,他觉得那就是自己的脸。

风卷起雪花,在两人身周盘旋、交织、碰撞,往日里如彼指使的风,此时变得暴躁不安,宛如锋利的刀刃,在两人身上割出一道道伤口。

暴露在寒风中的伤口传来丝丝痛感,提醒着他们,现在发生的并不是幻像。

亚索麻木地动作着,挥刀,格挡,滑步,闪身,挥刀……

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,就连思考本身也失去了意义。

周围呼啸的狂风忽然沉寂了下来,天地之间一片寂静。

亚索回过神,发现自己站在雪地上,维持着出刀的姿势,刀身上几滴鲜血缓缓滴落。

永恩躺在自己身前,他的刀落在身边不远处。

亚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猛然冲上前,把兄弟的上身抱在怀里:“永恩!”

永恩的胸前有一道巨大的伤口,鲜血染红了他的上身与身下的地面。<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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