刹那间,公堂陷入一片寂静。差役们分立两旁,眼神都看向脚下,不敢发出一丝动静。

圣人不气反笑,口中称赞:“你认了便好,少卿,我看也不必审了。他想不起来细节,我看他是讨打。赏他几顿板子,到时候就什么都记得了。”

黎南阳敛眉,转下堂去深深一跪:“皇上!微臣本不欲夸下海口,然而如今微臣已查得几位可疑之人,现在证据不足,楚王并不是板上钉钉的凶手。请皇上收回成命,再给微臣一些时间,微臣定不负圣上所托,誓将蔡侯案凶手缉拿归案。”

圣人:“凶手?凶手不就在你我面前,除了他还有谁这么丧心病狂杀了朕的爱臣。不必多说,上夹板,先让这小畜生吃点苦头!才知道天高地厚,免得他任性妄为,残害无辜。”

黎南阳无可奈何地叩首:“请圣人三思。”

殷霂眼神不见惊慌,竟还兀自笑了出来:“我是畜生,圣人是何物?”

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:“行刑!”

殷霂将白皙手指平平伸出来,“来罢。”

那是一双骨节清晰,弧度几近完美,除大拇指戴有玉扳指以外再无其余饰物,指节凸起,指凹分明的手,小指指节上还有颗不明显的,近似半透明,充满诱惑的痣。

拿着夹板的差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。人……都有破坏完美的yù_wàng,越是精美的瓷器,摔起来声音就越动听。这样好看的手,若是夹出了深深地、红肿的紫痕,也不失为一场视觉盛宴。

差役手有些颤,抖抖索索地给殷霂上了夹板。堂内寂静无声,就连殷霂这个受害者也并未讨饶,却被一道清和的声音打破满室沉寂。

“大人且慢!”

门外自然有兵士把守,只是南觅在门外听到一句行刑,急上心头,指使秦陵拦住兵士,自己不管不顾地举着诉状径直闯了进来。

南觅:“请少卿安,民女有冤要诉。”

堂上众人呆立半响,黎南阳最先反应过来。

黎南阳:“大胆!你可知堂上何人?如何由得你在此放肆!冒犯天颜,先杖二十再申冤。”

南觅暗道倒霉,谁知这皇帝今日要来。大荆律:冲撞圣驾,轻罪杖二十,重罪满门抄斩也是有的。从黎南阳口中量刑,总比圣人亲自来罚要好。

先前她在门外还不知,心道少卿也不是莽撞之人,怎么会擅自行刑,想必是圣人所为。现在被她贸然打断,若是圣人恼羞成怒,打死她一个小小民女再正常不过。

心思转了半响,南觅心知这板子逃不过,垂头等着行刑。

殷霂:“慢着。”

“此刑,儿臣愿以身代之。”

圣人气得咬牙:“逆子,公堂之上,如何有你这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说话之处。”

说罢径直将惊堂木往殷霂头上掷去。那木块重量颇沉,殷霂跪在原地,直直地看着惊堂木飞来,不闪不避地受了。木块尖角砸到他额头,恰似银瓶乍破,成串的血珠顺着他鸦羽一样的长睫流过脸颊。

他未曾痛言一声。

殷霂伸手一拉,将南觅护在身后:“古有伯牙子期,坐而论琴;杨左之交,以死全义。今霂不忍好友体弱,愿替受刑,请圣人成全。”

皇帝一挥手:“你如此草菅人命,还妄谈生死之交,可笑至极。来人,将他二人拖下去,各杖五十。少卿,今日便结案,不必再查了。”

南觅:“皇上请慢!我有冤情上报,王爷是冤枉的!”

皇帝正欲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,第一次看向南觅:“胡言乱语,杖八十,拖出去。”

殷霂扣住手中扳指,正欲取出。

南觅握紧手指,不管不顾地说:“圣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,罔顾他人性命,如何得称贤君!今日公堂之事堵不住悠悠众口,事后真相自明,届时天下百姓会为楚王伸冤的。”

满座倒吸一口凉气,凉气窜到指尖,差役们后背沁出冷汗,身上细细地打摆子。

皇帝气到极限,反而笑了出来:“哪里来的狂徒,朕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。也罢,你伸你的冤,若是朕当真冤枉了他,朕免他一死。”

殷霂闭了闭眼,松开手指。

南觅:“蔡侯案……凶手就是蔡侯。”

“事实上,诸事皆由圣人而起。半月前,圣人要求蔡侯远赴南疆寻长生药。蔡侯一身本事纯属弄虚作假,也不愿驻扎在南疆不毛之地,如何能担此重任。”

“他便想假死脱身。寻了一个身形将近的替身。为了天衣无缝,他将人头颅割去,又在身上制造多处创伤,令死者体无完肤,自然认不出是不是蔡侯本人。他料想如此一来,便天衣无缝,没人认得出那是不是他。”

“但他仍有未算到之处,就是他寻的这人身份。当时他选了街边的流浪汉,却不知那不是流浪汉,而是承恩公府内家仆。他因……犯错被杖责,逐出承恩公府。而后,他因与蔡侯身材近似,且流浪街头,看似无人寻找。蔡侯观之十拿九稳,才在某夜选中他作为替身。”

“可……他是有人寻的,有人在夜黑风高的时候跟着他,看着他被掳进蔡侯府。民女侥幸得知,不敢相瞒,故而匆匆前来报案,冒犯天颜,请圣人恕罪。”

皇帝沉默半响冷嗤一声:“我看你胆大包天。也罢,黎卿,顺着这女子的话,好、好、查。三日后,我要结果。”说罢起身带着随侍大步离去。

“是。”

眼看着皇帝走远,顾檬率先冲过来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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