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参见王爷,王爷千岁千千岁……”百姓们看清马上之人,再次诚心跪拜。
虽是隆冬,可今日天气甚好。齐献今日穿了一身素白袍服,阳光照耀在他身上,那白色变得有些刺眼起来。阿柔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。
按说大喜的日子,百姓都自发身穿彩衣。齐献身为一地之主,没道理这般倒行逆施故意穿白衣才对。但今日,他就穿了一身素白来。倘若再戴上一顶麻冠,说不得会被人认成是去奔丧的。
不光他自己身着素以,连他那些亲信也是这般。加上他那些亲信侍卫手中寒光闪闪的剑戟,那气势不像办喜事,倒想戴孝出征,不死不还的样子。
他一马当先奔到王府的台阶前,坐在马上望着阿柔,眼睛深处的怨毒,熟悉他的人都懂。孙氏颤抖的手有一瞬的僵硬。阿柔轻轻拍了拍她。望着齐献:“多谢王爷前来送行,王爷费心了。”
齐献没有说话,翻身下马。
旁边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香案抬了过来,摆上瓜果祭品。当中间又放上一个青铜香炉。
阿柔冷眼看着,这要是再摆上一个灵位,扯上白布幡子,就是一个祭台。不过今日里,齐献要祭的人还活着,倒是省了一口棺材的钱。
果然,只见齐献燃起三柱清香,望着香案后的阿柔弯腰就是一鞠躬。惊的孙氏慌忙松开阿柔就躲到了一旁。齐献是一地之主,又是孙氏的丈夫。古来夫为妻天,孙氏无论如何都不敢那样坦然若素受齐献那一拜的。
但是,她今日身体十分的不舒服,能勉力支撑着站立着,就已经很不容易,这样仓惶之下躲闪,差点儿再次跌倒。有了前车之鉴,她索性双膝一软,再次跪倒在阿柔脚下。
百姓们一看,王爷亲自上香祭拜,王妃都跪下了。他们更是不敢怠慢,也跟着重新跪倒在地。只不过,这次齐献不开口,百姓们也不敢轻易开口,一大片人,只听见衣衫簌簌之声,却是一点儿话语的声音都没有的。
阿柔站在台阶上,眼中却早已看不见旁人。只见那个人如冠玉者,将自己当成死人在祭拜。她的心头,有一瞬的凄惶,但随即,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。
有时候,做个死人其实也挺不错的。
“苍天在上……”一道略带着嘶哑的嗓音骤然响起,将阿柔飞走的神魂瞬间拉了回来。
原来是齐献祭拜完毕,站在香案前仰首望天,慷慨陈词。内容不过是一些祈祷上天的感谢之语,但是阿柔却从中听出一丝丝的愤怒、不甘和凄凉。听出了磨刀霍霍,听出了刀剑出鞘。
她在心底叹息了一声,齐献,齐献……
她以为自己是一只流浪的鸟儿,终于找到了一棵可以栖息的大树。到头来才发现,自己对于那棵大树来说,只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鸟儿罢了。
罢了,罢了。既然他将自己当成死了,自己就安分守己的做一个死人吧。也不枉他煞费苦心,为她写的那一篇万言祭文。
就在阿柔思前想后的时候,百姓们忽然山呼‘王爷,千岁,千千岁’。
阿柔再次回过神来,才发现齐献双目通红,早已哽咽。阿柔是不大相信齐献会因为自己,当着这样多百姓的面失态的。她凝耳细听过去。刚刚齐献语气中那股金戈铁马,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似乎能与天地同悲的悲怆。倘若这是做戏,一个人能入戏到如此地步,估计连做戏的人自己都要分不清什么是戏,什么才是真了。
阿柔恰恰是愿意相信,齐献胸中有山河,心中有社稷的众多人们中的一个。作为一个女人,她情愿自己在齐献的生命中死去。但是作为一个北国百姓,她期盼齐献能够挑起国泰民安的重任。
今天,阿柔起来的已经不算早了。一番梳妆打扮之后,又等着齐献将那长约万言的祭告词念完,恰恰日上中天十分。古往今来,遇在午时天地阴阳交替之时出嫁的女子,估计就阿柔一个。
只听远处接连三声炮响,天地都仿佛被触动,跟着震颤起来。一队披红挂彩,甲胄鲜亮的骑兵,顺着之前齐献在人群中开出来的道路踢踏而来。
百姓们纷纷后退,以躲避这支骑兵带来的锐利无匹的气势。
等那些骑兵到了近前,众人才恍然发现,这些威风凛凛,英武不凡的将士们,清一色全是女子。古往今来,军营都是女子的禁地,这忽然冒出来的一支娘子军,着实令登城百姓惊愕之余意外万分。
众人纷纷猜测,只听说薛家是将门之后,怎么连女子都能打仗么?
就在众人议论声还没有下去的时候。骑兵之后,八位昂扬的女卫士,拥簇着一抬辇轿过来。辇轿之上,赫然描绘着龙凤图案。非是皇族,什么人敢善用这样的图案?
百姓中议论的声音顿时消失,数万之众,一时间鸦雀无声。莫说这些百姓没见识,就算是这一地之主献王爷齐献,也不能用这龙凤同行的图案的。那可是大逆不道。
辇轿上坐着一个位鬓如霜然的老太太,头戴着飞凤冠,身穿莽纹袍,腰系紫玉带,威风八面,尊贵无匹。不过这老太太鬓角簪着一朵硕大的红花,瞬间令她浑身的威严之势,变得有些令人难以言喻。似乎喜庆有余,有些滑稽了。但是此情此景,又没人敢承认自己觉得这老太太有些滑稽,就算是在自己心里默认,都不敢。
齐献看见那老太太,早已放下刚刚慷慨悲壮的颜色,急步过去,俯身行礼:“晚辈见过风老太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