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赫赫有名的杀神亲自上药,阿殷觉得很惶恐,身体有些僵直的站着,连大气都不敢出了——定王殿下低头帮她抹药,离她不过一尺半的距离,阿殷怕鼻息吹到对方那儿,惹得定王不悦。

冰凉的膏药抹在伤口,尖锐的刺痛淡去,就连胸口的闷痛都似乎轻了许多。

定王娴熟的自药箱中扯了细布,犹豫了下,继续冷着脸吩咐,“抬起来。”

阿殷遵命,僵直的抬起胳膊。她习武日久,有时候扎个马步站半个时辰都不觉得怎样,然而这次,也不知是受了伤的缘故,还是她心里紧张,不过片刻功夫,她竟觉得胳膊都有些酸了。

定王神色如常,将伤处用细布盖着,拿食指按住,随即将细布饶了一圈,缠至接口处,向侧面挪开手指。那细布压得极低,他修长的手指离开细布,轻轻扫过阿殷的肌肤,留下柔软微热的触感。

有时候,最轻盈、若即若离的接触,往往能如烙印般刻在人的心里。

像是秋叶落在水面荡起微弱的涟漪,比之石子投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更能叫人心笙动摇。

阿殷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,定王动作微滞,随即不动声色的继续缠绷带。

然而室内的沉默却突然变得怪异起来,让阿殷渐渐生出局促。她知道缠细布的最后一道工序是要将细布绑起来固定住,那是她一只手难以完成的,只能继续劳烦定王。没奈何,只能从混沌的脑子里挤出言语,打破尴尬,“殿下手法娴熟,经常受伤吗?”

“沙场之上,受伤是常事。”

脑子似乎成了浆糊,阿殷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,倒是定王开口了,“在郡主府上富贵安逸,何必要来西洲拼死冒险?”

这个话题倒是挺合适,阿殷当即道:“平白得来的富贵安逸,哪有自己挣来的好?”

定王动作顿住,抬眼看她。

这句话他并不陌生,常荀和当年的崔忱都曾这样说过,不想靠祖宗的荫封度日,只想凭自己的本事安生立命。京城中世家子弟数不胜数,能有这般志气的也不过寥寥数人,多少男儿都没有的心志,阿殷一个姑娘却能有这样的想法……

心里某根弦似乎被触动了,定王识人善任,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,当即明白此前的种种揣测只是多虑。只是心中尚有疑惑不解——

“要自己挣富贵,投奔姜玳岂不更好?”

毕竟那是一方大员,手底下多的是适合姑娘的职位,比给他当侍卫好了太多。

阿殷脑中的混沌已然散去,当即明白了定王言语背后的意思。如此难得的机会,她不禀报实情,还要等到何时?

定王已然帮她绑好了细布,阿殷垂臂,衣袖掩住了玉臂。

“姜刺史那里固然不错,”她斟酌着字句,缓缓开口,“只是卑职虽身份卑微,却并不愿受姜家半点照拂。卑职的父亲当年从最普通的士兵做起,用了五年的功夫才到如今的都尉,虽是在西洲做事,却也不曾受姜刺史半点恩惠。卑职又焉能坠了志气?”

太阳已经升了起来,自半开的窗户中照入,将仲夏明媚的阳光洒在阿殷的身上。

她的眼睛很明亮,像是最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,其中神采令人目眩。她的肌肤如玉般光滑,阳光映照之下,愈见姣白,极漂亮的睫毛被拉出侧影投在挺直的鼻梁。

他们站得那样近,仿佛睁眼时就只能看到彼此。

定王有片刻失神,旋即道出最后的疑惑,“可刺史姜玳不是你的舅舅?”

——怀恩侯府姜家的地位谁人不知?京城内外,跟姜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要削尖脑袋去跟姜家攀关系,想借姜家的威势谋个出路,陶靖是姜玳的妹夫、阿殷是姜玳的外甥女,明明可以在临阳郡主的牵线搭桥下青云直上,他们却都不想受姜家照拂?

从那晚林子山下发现阿殷立功的心思有些迫切时,定王便存了疑心。后来冯远道同他举荐阿殷,他便也顺水推舟,打算将阿殷留在身边,正好窥探底细。其后往来于州府衙门和姜家宴席,他也会留神姜玳和阿殷之间的往来,瞧见他们那般疏离时,只觉得那是假象。

而如今看来,那或许并不是假象。

定王相信自己的判断。

阿殷也从定王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揣度与怀疑,于是朗然一笑,带着些自嘲的语气,“殿下难道没有听说临阳郡主一无所出,卑职不过是她想极力掩盖的庶女吗?当年卑职的父亲是如何成为郡马的,彼时虽然没泄露风声,如今也渐渐为人所知了。郡主以势压人,夺走了原本属于我亲生母亲的人,卑职再怎么不济,也不会到姜家摇尾乞怜。”

最后的几个字,阿殷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,就连姿态中都不自觉的添了倔强。

定王从中嗅到了压抑的愤恨,看到了不屈的态度。

穷且益坚,不坠青云之志。这般姑娘,岂是京城里那些庸脂俗粉可比。

定王沉默了半晌,没有妄议别人的家事,只是道:“有这般心志是好事,只是凡事当量力而为。假以时日,你会是个好侍卫,但这不能一蹴而就。准你休沐几日,养好伤再过来。”

阿殷这已经是第二回被人教导要量力而为了。

第一回是父亲陶靖,第二回竟然是顶头上司定王殿下。

这两个人都是阿殷钦佩仰慕的,她有所触动,抱拳行礼,声音里是熟悉的坚定,“卑职谢过殿下,往后必当尽心竭力,稳妥行事!”

内外皆受了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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