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钟头后。

与摩登的租界南春坊相隔不过两道街巷,便是更具华夏风情的胡同了。但这几个胡同并非寻常的胡同,里头的大院儿里住的并非是乡里乡亲,而是一个赛过一个俊俏的姑娘。

姑娘们唇上涂着口脂,红艳艳勾人的紧。手里头拿着香帕,往过路的每一个爷们儿身上扬。媚眼如丝,朝街头巷尾瞧。

陆沅君没披自己的貂,只穿了一身旗袍,将身材勾勒的极为曼妙。但因着她面上的那股子劲儿,来寻乐子的爷们儿倒不会把她当成胡同里的姑娘。

黄汀鹭紧随其后,从洋车上下来,少年没来过这种地方,羞答答的站在陆沅君后头。

“先生,什么课要去窑子上呢?”

陆沅君歪着头看向他,方才在校长办公室不是很厉害吗?才闻了这一点脂粉味,便脸红了?

还想做和尚呢,可扯淡吧。

“带没带纸笔?”

陆沅君的挎包不大,没装这些东西,就问向了黄汀鹭。

黄汀鹭身为学生,纸笔当然是随身携带的。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了钢笔,又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,递给了陆沅君。

陆小姐瞥了一眼,没有接,转身朝着胡同里的姑娘走去。

胡同最前头院门外站着招揽恩客的女子,可也不仅仅是姑娘们,还有五大三粗,凶神恶煞的龟儿爷。

窑子的打手瞧见了陆小姐,再姑娘们招揽之前拦下了她。

后头一位年岁稍大些的,浓妆艳抹的妇人,放下了手中的水烟袋,上下打量了被打手们拦住的陆沅君。

身上穿的衣裳呀,件件价值不菲,一眼望过去就是上好的料子。

她想着这姑娘怕是有些来历,不好的得罪的,于是上前几步拦住了她手底下的龟儿爷。

“不得对小姐无理。”

老鸨子发了话,打手们纷纷退下,给她们留下了说话的地方。

“这位小姐瞧着面生呀,可是来寻你家夫君的?”

如今的社会风气不好,前朝那点陋习并没有因着皇帝下台就随风消散,烟花酒肆反而明目张胆的开。

男人们,依旧是窑子的常客。

只是有一点变了,几十年前,来窑子寻老爷少爷的多半是宅院里的老祖。而今便不同了,老爷少爷的妻子姨娘闺女全能出门来寻了。

老鸨以为眼前的陆沅君也是来寻自家夫君的,还在心中不由感叹,男人就是坏,站在她跟前的这位小姐比她窑子里的哪一个姑娘都要美貌,咋还要出来找乐子呢。

啧啧啧。

“不是,我还没出阁。”

陆沅君摇头。

老鸨闻言一愣,及时的反应过来后摆摆手,笑了起来,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:“瞧我这眼力见儿,小姐别怪我。”

她压低了声音凑近陆沅君,目光不住的往陆沅君身后站着的黄汀鹭身上瞅:“那可是想给小兄弟开开荤?咱院子里有雏儿!”

不等陆沅君摇头,黄汀鹭上前将老鸨拽到一边,高声道:“胡胡胡说!”

老鸨子被少年推了个踉跄,收起的面上的笑意,拉下脸来。

“既然不是来嫖的,你们是来干什么的?”

陆沅君回头瞪了一眼黄汀鹭,人不大脾气还挺大。她陆小姐还没发火呢,学生倒先动气了。

但今儿来是给他上课的,陆沅君收起了自己的脾气,对亲爹都没这么好言好语的说过话。

“大娘,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
老鸨子一听这话,当时就急眼了。

“不接受采访,不接受,你们这些记者呀,一根笔杆子败坏人。答了你的问题,以后我这窑子别开了。”

退到了后头的打手们再次涌上来,撸起袖子只等掌柜的一声令下。

“不是记者,记者哪能穿得起我这行头呢?”

陆沅君低眉颔首,露出了一副羞涩的模样,她低头解开了自己的小包,从里头拿出了一叠纸币。

老鸨的眼珠子定在了陆沅君手中的钱上,是啊,报社玩笔杆子的一个赛一个穷,哪有钱穿这么好的衣裳呢。

“我就是想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。”

说着,陆沅君抽出了一张钱来,遥遥朝着老鸨子递了出去。

老鸨子虽眼神黏在钱上,可来她这里玩的恩客也是有头有脸的,问题不能随便回答,钱也不能随便接。

“你先说问什么?”

“为什么嫖资涨价了呢?”

陆沅君甩了甩手中的钱,话音刚落便被老鸨子抢了过去。

“嗨呀,房东跟我的租金涨价了嘛,我这里过夜跟着涨也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
老鸨子将钱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,问题还真是无关紧要,目光游移在陆沅君手里剩下的那些上。

陆小姐也不负所望,又抽出了一张:“这房子不是你的?我瞧你买卖红火,咋不把房子买下来呢?”

老鸨子笑了一声,摇摇头接过陆沅君手里的钱:“我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啊,我倒是想买,也得房东卖呀!”

将钱塞进了口袋后,老鸨子的手晃了一大圈:“卖房可是破方,要败家的,房东除非到了饿死的地步,不然谁会卖呀。”

话还没说完,老鸨子又改了口,往地上吐了吐沫:“再说了,老娘我也不买!”

老鸨子也是个泼辣的,她这会儿不知在跟谁斗气,翻着白眼道。

“买下来的税钱够我们姑娘给政府老爷们白日一年了。”

契税,过户费,中证费,市政经费,建设特捐,各项苛捐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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