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是忍不住在轿帘掀起的那一刻开口相询。

“万千恩宠?”闻言,她先是蹙了蹙眉心,见他紧盯着她只是不放,少雨忽然浅浅的笑了,像一朵莲花,不胜凉风那般,娇羞,更带着淡淡的凉薄,“若是久长是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

她分明给了他期许,却也给了他不置可否。他在初初那缕又惊又喜之后,便陷了进去,被迷住了,像一个茫然而又不知措的青涩少年。

尽管,他依旧年轻,却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。

太阳越升越高,日头渐渐大了,在这八月的天里,亮白光线扎得人睁不开眼,直至宣帝的御驾消逝在太液池的尽头,少雨才站起身,一脸平静的往挂着半卷珠帘的香远亭走去。

明媚的阳光映在她清丽淡拂的面上,素手凭栏,有一尾又一尾锦鲤在绿水间游弋逶迤,平滑的水面时不时泛起朵朵纤巧的浪花,转瞬即逝,一如她缱绻的心絮。

不远处,有盈盈的荷瓣在风前飘落,四下里像是极静,静得能听到花开花落的声音,她分明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,那便是他向她低头,她便也向他妥协,他们之间,犹如较量一般择取了折中……

不一样了,真的不一样了。她在失去了那么许多之后,也渐渐的开始了收获。只是她是那么的不确定,那将得的收获到底是为何物。

“宋尚仪――”却是琴香站在蕉叶覆下的一团浓荫里招手叫她,她揉了揉被太阳照得发酸的眼睛,从荷叶田田间移了莲步向她走去。

“孙宝琳托人送来了一封书信,说是想请宋尚仪一叙。”

色彩艳丽的薛涛笺深红一片,如女子抹了脂粉的脸,少雨接了过来,只觉如兰似麝的香气薰得人发晕。

再次踏入武陵宫,四注连廊外的杜若蘅芜含着清露,有淡拂的香气扑面而来,沿着长满苔痕的石阶穿堂而过,映入眼帘,依旧是白墙青瓦,清新淡雅的小楼如故,只是旧主人身份调换,物事人非,以郭华为首的宫人仍犹在,见少雨造访,短暂的惊诧后很是莫明。

“宝林正在梳妆,”郭华犹豫了会儿,终是忍不住张口提点少雨。

少雨倒是如常,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,既无半分难堪之色亦无半分恋旧之色,便顺着郭华的目光所引往素色的槛窗望去,却是小容坐在窗前。

依旧是她宿夕使过的妆奁,刻花的文具匣半开,琳琅满目手饰映在耀眼的日光下闪过道道流光,小容匀了脂粉的面上两道柳眉描得又弯又细,翠钿金篦贴于鬓颊,姿质平平的容颜,在精心的妆扮之下凭添了几分动容。

似乎,相较于她,小容更适合娇养于深宫。小容似乎也很陶醉于镜中日渐姣好的妆容,对着菱花镜,又顾盼生姿的照了一照,方心满意足的合上妆奁,举手投足,俨然深宫贵妇的派头。

小容扬了扬眉头,正欲抬手叫进宫人,却见少雨素颜,静静地站在罩壁墙下,一垣粉白如上了卷轴的画,而她,便如花开的淡墨痕,从画上走下来,通身的清气,隔着许多步,都像是衬得她庸脂俗粉,登不得大雅之堂,心中羞愤夹加,当着众人的面,老了脸道:“你不在御前当差,跑这来做什么!”

少雨先是一怔,倾刻间便明了于心,攒着那封来时琴香塞给她的那张薛涛笺,此番前来,不过是招了人的道。此时此刻如小容,哪里还有半分情义待见她,可事已至此,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:“奴婢给孙宝林请安。”

众目睽睽之下,曾经的主子低了头、弯下了腰,极其谦卑,而昔日的奴婢却理所当然,仿佛是欠了她似的,其中高下,郭华等看在眼底,心中皆明白道,凭小容如何贵宠,骨子里终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奴才。

她不过是借了东风,沾了真主子的光,就真把自个儿当主子娘娘。众人看明白了这层,虽是不曾言明,然眼中的轻蔑却是无言那般,在彼此的交递里扩散,小容益发心虚,口气虽是缓和了些,却仍是带着颐指气使:“是君上打发你来的?”

“不是,”少雨摇了摇头,心,很凉,不是为着中计,只是为着与小容多年的情义。小容跟她这么些年,她可是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啊。

可她却当着她,一次又一次,置从前于不顾。

“那你来做什么?”小容砰的一声关上了窗,汗流浃背的转过身,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圆凳上。

从拖着不去见小姐,到当着宣帝的面与小姐公然绝裂,她以为自己能够做到,能够彻底与过去斩断牵连。可当少雨找上门来,她才发觉,不论她如何努力,如何奇情异致的打扮自己,在众人的眼底小姐始终是天上的月,而她只能是地上泥。

她越来越不想见到小姐,越来越厌恶见到少雨……每每见到她,她便觉自惭形秽,连逞强都不能够。

昭阳宫

按大周后宫律,嫔妃生产,国君应忌三房,宣帝心里纵使惦记洛妃母子的安危,御驾也不能够前往栖梧宫,便命李十全摆驾至常年深锁的中宫――昭阳宫。

昭阳宫位于东西六宫的正中,是后宫之首,登上昭阳宫后殿的凤楼,东西六宫可尽收眼底,宣帝可坐镇高处,静观栖梧宫一举一动。

宫人们推开明间的棂花扇门,鎏金的毗卢罩下高悬着双喜宫灯,往南面望去,南窗的紫垣下设宝座大床,上置紫檀雕龙凤炕几二张,龙凤双喜字桌灯二对,红呢炕罩一件,黄氆氇炕垫一件,装饰极其考究华丽。


状态提示:第186章 缘故--第2页完,继续看下一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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